被点燃的树林

小 说    2017年10月15日   阅读：1944次

    “这个家，我再也不回了！”她抓起书包，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。
    “小萤！”
    “别管她！让她走！有本事就别回来！”
    身后传来妈妈的呼唤和爸爸的暴怒声，她没有回头，也没有哭，只是不顾一切地向前冲。
    四周很黑，没有一丝光；很安静，安静得有点恐怖。但小萤一点都不怕，没有一丝想要回头的欲望。她自己都感到奇怪，平时的她，可是一个十足的胆小鬼呢，就算是家里的小猫突然叫了一声，也会把她吓个半死。
    但是现在她不怕。
    她只感到自己的胸中有一团火在燃烧，把四周都照的通亮，把一切的恐惧都烧成了灰烬。在这个夏末秋初的夜晚里，她甚至都感觉不到有一丝的凉意，即使偶尔有冷风吹过。
    怒火似乎是她失去了知觉，她忘了害怕，忘了冷。
    她就这么一直往前走，也没怎么留意自己是怎么走的。
    会不会迷路呢？
    管他呢，迷路就迷路吧，反正我再也不想回去了！
    在这偌大的黑暗的世界中，似乎只有她这一团小小的火苗在跳动，在飘荡。突然一团更加强大的火焰在她的面前燃烧起来，猛烈的火光盖过了她这团忽明忽暗的火苗。
    那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，他长得很俊秀，像一个和蔼可亲的大哥哥。但此时的他，却令人感到可怕。他紧锁着眉头，眼里透着恨意，又似乎带着一丝莫名的快意与后悔。他似乎是听到了小萤忍不住发出的惊叫声，他抬起头，看向她。
    小萤愣住了，她的嘴因为惊讶而张得大大的——她看见了火，刺眼的，可怕的大火——在面前这个看起来平易近人的大哥哥的胸膛中熊熊燃烧，发出“噼噼啪啪”的声音，像是嘲笑的声音，又像是在发出沉痛的叹息。
    他也愣住了，嘴唇蠕动着，似乎在说什么，但小萤听不清楚。他突然回过神来，转身狂奔进了一片宽阔的草地，很慌张，像是在逃跑一样。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，小萤看到他的手中，似乎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。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跨了一步，她清晰地看到刚才那个大哥哥站的地方，躺着另一个哥哥，他的胸口湿湿的，好像还在往外流着什么，弄得地上都是。
   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，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，却又毫不犹豫地，向着刚才那个哥哥逃跑的方向追去。
    不知道跑了多远，她觉得好像经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条路，却一点都不累。她又一次看到了亮光——是一所小木屋，很别致，里面还不断有说笑声传出来。她悄悄地走到窗口，往里看了看。
    她再一次愣住了——她看到了之前逃跑的大哥哥，坐在最中间，和之前躺在地上的哥哥互相搭着肩，和其他几个年纪差不多的人一起说笑，吃饭。就像是一群大学生在聚会。
    没有人注意到小萤，除了那个曾看到她愣住了的人。他笑着，与旁边的人耳语了几句，便起身，走出了小木屋。小萤看到，他与她对视时，眼里露出了恐惧。
    “小萤，你怎么会在这？”他拉着小萤的手，走到了小木屋的后面。小萤看到木屋的后面没有窗子。
    “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？”小萤很疑惑，“你是谁？我好像见过你，在很久以前就见过。”
    “你是不是又跟你的父母吵架了？”他没有回答小萤的问题，又接着问小萤，语气竟像是哥哥在教训自己的妹妹。
    “又？我……这是第一次啊……”她的声音低了下去，这种事情确实不太好开口。她不明白，这个人为什么要说“又”，她从小到大都是个乖孩子，从没和父母朋友吵过架，除了这一次。
    看到小萤垂下的眼眸，他的眼中流露出了忧伤的神色，又带着几分迷离。他看着小萤的眼睛，是那么清澈，只是有一层薄薄的雾挡在表面。他温柔的说：“这是最后一次了，答应我，好么？”
    小萤也看着他的眼睛，是浓浓的迷雾，但她还是看到，那里深处的快要干涸的泉中，有着无比清澈的水。她感觉他在自言自语，又不像。
    “嗯，我答应你。”她竟认真地说。
    “来。”他又一次牵起小萤的手，向一片阴暗的小树林走去。
    “去吧，穿过这片树林，找到你的那棵树。”他伸手，指向前方。
    她向前迈了一步。她直直的看着眼前这片黑暗的树林，似乎要把一切都吞没，她感到她的心竟是无比的平静。她回头，再一次看向他。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，银色的光洒在他的身上，很好看。她看向他的胸膛，里面没有火。
    “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？”
    “皓。”他淡淡地说，带着淡淡的微笑。
    “皓。”小萤重复这这个名字，希望能记住他。
    她转身，坚定地走进了这个黑色的树林，每一步都是那么庄重。这条路看起来很长，但她并不想快点离开这，只是慢慢地，认真地走。一步，一步。
    很久，不知道是过了多久，她终于看到了前面的亮光。
    “天亮了吗？”她想。
    不，那是火。无边无际的火。无数的在树上燃烧着的火。
    她看到很多人，他们的胸中都燃着火，或大或小，都熊熊的燃烧着。她抬头，看见的是被无限的火光照亮的无尽的黑夜。
    “为什么天还不亮呢？”她问。
    “错误的世界没有光明。这个被点燃的树林也是。”一位老者走了过来，似乎实在自言自语，又好像是在回答她，“去吧，孩子，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。”
    她继续往前走，一切是那么的陌生，又是那么的熟悉。她看到很多燃着的树，很多面颊上流着泪珠的人。
    突然，她看到一棵年轻的树，有一团火苗在熊熊燃烧，那么的熟悉——是他的！她看到了，从那团火里。是幼年时的他，与一个年龄相仿的孩子在玩耍。火焰跳动了一下，他变成了现在的那个他，他考上了名牌大学，但之前那个一起玩耍的孩子，变得社会。火焰不停地跳动，最后，她看到了之前在草地看到的那副场景。
    “皓哥哥……”她想起来了，全部想起来了。她慢慢的挪动步子，绕过他的树——她看到了一棵小树，很小的一棵树，和她一样小，上面却挂满了小小的火苗。她想起来了，她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好孩子，一只是这棵树，帮她承担了一切错误。
    她双手交叠在胸口，胸中的火苗跳到了她的手上，她细细地端详着，她看到自己因为成绩不好而被父亲责骂，她看到自己脸上的怒气，她看到自己在与父母吵架……看着看着，她感到脸上流过一丝凉凉的液体，是的，她哭了。
    “这是被怒火点燃的树林啊……”她终于感到累了，闭上了眼睛，“皓哥哥……我答应你……”
    “叮铃铃……”
    小萤睁开了眼，恍惚中看见了一棵挂满了火苗的小树。
    “小萤，快起床刷牙洗脸啦，要不然可就要迟到了哦！”耳边传来妈妈亲切的呼唤，她清醒过来，跳下床，抓紧洗漱。
    晚上，爸爸因为她的成绩而暴怒，竟破口大骂。小萤感到很生气，胸中似乎升起了一簇火苗，就要发作。突然，脑海中闪现了一个月光下的身影，“答应我，别再来了。”耳边似乎传来温柔的声音。胸中的火苗灭了。她低下头，乖乖的说：“对不起，我错了，下次我一定努力。”爸爸这才消了火,不再继续责骂她。
    小萤抬头，望向窗外的明月，喃喃的念着：“皓……哥哥……”脑海中，又出现了那个模糊的身影，还有那棵挂满火苗的小树。
    在黑夜深处，有人在奔跑，胸中染着怒火，他要去那片被点燃的树林。